难忘那件黄军衣-j9九游会真人游戏第一品牌
初中毕业后,求学工作悠忽已近四十年,搬家也已六七次。期间,很多随身的物品当作废品卖了,甚至一些半新的衣物鞋帽也随手扔了,只有一件黄军衣我一直珍藏着。
读初三时,学校重新分班,我被分到了三十二班。班主任姓曾,军人出身,三十出头,身材魁梧,常穿黄军衣,声音略带嘶哑却极富穿透力。课间操时,他往台上一站,低沉地吼出一声“立正”,原本人声鼎沸的操场顿时鸦雀无声了。
曾老师教我们语文课,他喜欢声情并茂地诵读和引经据典地分析,还不时插入一两句风趣幽默的话。尽管班上五十多个同学,基础参差不齐,但个个听得津津有味。
学校活动场所少,教室后山的油茶林便是我们的乐园。油茶林一年四季绿油油的,散发着淡淡的清香。一到下课,我们如出巢的小鸟飞向后山。随手从如被褥般的蕨根中折出一长枝,当吸管,伸进山茶树黄色的花蕊里,轻轻一吸,浅浅的甜便润到了喉根。有心细者,提前准备一个小瓶,把吸进管中的糖液又吹进瓶子里,储存“山茶蜜”,在人多的时候炫耀一把,再慢悠悠地吸尽。还有三五个,爬上树去,把花朵摘下来,拈着中间黄色的花蕊细细地嚼。
一天下午,老师们要开周会,让我们自习。窗外吱吱地响着鸟鸣虫叫,教室里静得可以听到写字声。忽然,不知谁的文具盒掉到了地上,瞬间打破了教室的宁静,接二连三,响起了呵欠声、响指声、交头接耳的说话声,有的竟回味无穷地说起了午间趣事,我和几个胆大的凑在一起品尝“山茶蜜”。
不知什么时候,曾老师到了教室后面,闹哄哄的课堂一下子变得安静了,孩子们似乎猛然感觉到了山雨欲来的气息。
仿佛过了一个漫长的世纪。
曾老师走上讲台,目光扫视全场。他吁了一口气,并没有像往常大发雷霆,而是神采飞扬地说,今年在美国洛杉矶举行了第二十三届奥运会,这是国际奥委会恢复中国的合法席位后,中国首次参加的夏季奥运会。许海峰选手取得中国奥运会首枚金牌,中国女排获得奥运会冠军并取得三连冠。描述五星红旗在国歌声中升起激动人心的场景时,老师的眼睛湿润了。
曾老师转过身去,用粉笔在黑板上一笔一画工整地写下:
“谁言中国不强,谁言华夏没有希望。国手竞击奥运会,女排勇夺冠军杯。”
孩子们的目光紧紧跟随着老师的手在移动,有人带头在本子上抄写起来。
最后,曾老师在黑板正中间重重地写下“我们当自强”五个大字。
我在脑海里不断想象着中国女排在决赛中3:0击败美国女排的场景,也记住了许海峰、郞平等陌生的名字。
当天放学后,我第一次被叫进了老师的办公室。办公室十分简陋,光线从瓦片的缝隙漏下来,在泥土地面形成一个个晃动的小斑点。
我心里很忐忑。当时他对我说了什么,现在已记不清了,只记得老师的语气很平缓,却很严厉,颇有“怒其不争”的味道。临走,他整了整我那件有点破旧的外衣。
几天后,我又被单独叫进了曾老师的办公室。他从简易的木床上拿起一件新黄军衣,硬要我收下。
晚上,在昏黄的煤油灯下,母亲让我试穿那件黄军衣,惹来了弟弟妹妹羡慕的目光。母亲说,读书要用点力,穿衣要省点力,不然对不起老师呀。
第二天,我穿着黄军衣,奔跑在运动场上,既合身又精神。有同学问,是不是定制的?我笑而不答。
中考时,我选择报考师范。去县城考试的那天清晨,母亲陪我走到学校,曾老师早已在那等着。那天,他穿的是短袖黄军衣,他让我坐上他的自行车后座,送我去车站。那是我第一次坐自行车,曾老师吃力地蹬着车,我的脸紧贴着他的后背。爬一个小山坡时,曾老师在前边推着车小跑,我在后面快步地跟着,有点气喘吁吁了。
一路颠簸着到了车站,曾老师把我送上去县城的车,一边托付同车的老师,一边反复叮嘱我注意事项。看着曾老师躬着的身子,汗湿的衣裳,我想起了朱自清的《背影》,想起初中三年的许多往事,想起关心、呵护、帮助我的许多老师。老师真的是世界上唯一和孩子没有血缘关系,却希望他们每天进步的人呀。
我考上了中专,黄军衣也跟着我到了娄底。参加工作后,我先后换了好几个单位,偶尔也穿一穿黄军衣,然后洗净、晒干,叠得整整齐齐,放进衣柜里。
那一年,结束租房七年的日子,终于在县城有了自己的新居。在清理衣物时,我拣出那件黄军衣,发现颜色变浅了,少了一粒纽扣,衣领、袖口也有些破了。我特意找了一家缝纫店去修补,店主说,怎么不扔掉呢?
怎么能扔掉呢?正如季羡林说:“我却更爱这军衣的黄色。它并不透明,也不发亮;它当然更不娇艳,更不鲜嫩。然而它是朴素的,像真理那样朴素;它是动人的,像真理那样动人。”
是的,这件黄军衣是朴素的,也是动人的。他给了我源源不断的温暖和力量。(周余良)